“人渣。”

這一聲呵斥的出現，好像是真的惹怒了村瀨。五十嵐夢咲看著眼前少年的臉色變化了好幾種，最終停留在怒不可遏的上面。

“人渣？”村瀨冷笑一聲，他從椅子上站起來，居高臨下地看著五十嵐夢咲，“你在說什麽呢，小學妹？”

“我是人渣？”他反問道，好像是聽到了再好笑不過的笑話，“不管是美術館的殺人犯，還是W.A.，又或者是松田，他們哪個人不是自己本身就心懷惡念？而我不過只是在發現了之後，為他們添了一把柴火，放大他們心裏陰暗的那一面罷了。”

“你不去怪罪他們這些本就有問題的人，反而倒是說起我來了？”村瀨冷硬著一張臉，眼睛裏閃過不明的情緒，“我有什麽錯？”

“我並沒有否認他們這些人的問題，只不過你也和他們一樣，都令我惡心。”夢咲看著他的時候，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，“前輩你也沒有這個必要把自己和他們區分開來了，因為你們都是同一類人。”

這一句話好像是直接點燃了村瀨心裏的怒火，他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亂轉了幾圈，最後好似終於找到了可以發洩自己情緒的地方，一腳把自己剛剛還在坐的椅子踹倒在地。

“放屁！”他情緒激動地對著夢咲的方向大喊，“都是放屁！我有什麽錯！我做錯了什麽！明明從頭到尾都是他們這群人的錯！”

“是他們看我不順眼！他們的狂歡全部都建立我一個人的痛苦之上！我做錯了什麽！”

村瀨劇烈地喘著粗氣，空氣回蕩著的只有他的氣息聲，他口中的“這群人”似乎是意有所指，並不只是單純地在說被他控制過的那些人。

五十嵐夢咲也沒有想到這麽簡單的幾句話，卻真的觸怒了村瀨。怕村瀨因為情緒上湧再做出點什麽來，她刻意減少了自己的存在感，沒有再說些什麽。

好像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，村瀨大約是平覆好了自己的心情，他斜眼給了夢咲一個眼神，“你就先待在這裏吧。這裏不是能夠長久待著的地方，明天我會帶著你離開。”

“你想把我帶去哪裏？”

“這就不需要你知道了。”村瀨再沒有剛才和五十嵐夢咲聊天的閑情逸致，直接轉身離開了工廠。

笨重的大門被他從外面關上，落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鎖。

廢棄工廠的外面是一片空地，不遠處還有幾棟破敗的小樓，隱隱約約還能看到有幾個斑駁的字跡印在小樓的外側。地面上的雜草叢生，微風吹過還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
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在了。

靠近著繁華的東京都，這裏的幾棟建築卻仿佛是已經被大城市的人們給遺忘了一樣。

路邊連路燈都沒有幾個是好的，然而越是遠離城市的霓虹燈，天邊的月亮就越是能發揮出它的光芒。溫柔的月光打在地面上甚至都不需要其他的光亮，就可以完全看清楚路面了。

村瀨果然對這裏很熟悉。

他熟門熟路地走進一棟小樓裏，然後爬到了最高層的天臺，從他這個方位正好可以看到另一邊燈紅酒綠的城市。因為離得遠，連視野裏出現的那一抹燈光都是霧蒙蒙的，村瀨看了一會兒，然後收回了視線，把它放在了面前的欄桿上。

天臺的欄桿經過不知道多少年的風吹雨打，已經銹跡斑斑。他摩挲了兩下銅紅色的鐵欄桿，低頭找到了一處暗紅的印跡。

那裏的暗紅區別於旁邊已經生銹了的顏色，更像是曾經有什麽東西印上去了一樣，然後留下來了一個不可磨滅的痕跡。

村瀨伸出手指觸碰了一下，卻摸到了一個不明顯的凹陷。如同被雷電擊中了，他連忙把手縮了回去，連看向那處暗紅印跡的眼神都有了變化。

“我沒有錯。”他看著印跡，喃喃自語道，“……錯的不是我。”

=====

距離五十嵐夢咲失蹤已經接近接近十四個小時。

深夜兩點鐘。

嘭！

大門被人暴力地直接從外面踹開，一身黑色的褚發少年快速地掃了一眼室內，“嘁。”

這裏也沒有嗎？

中原中也看了眼時間，距離他下飛機已經過了很久了。只要一想到戀人可能會在此期間遭遇什麽不測，他的情緒也變得越來越急躁了。

因為是自己一個人的私事，即使是她也不可能大動幹戈地去調動還在橫濱港口黑手黨的下屬們，是以，他只能自己一個人加快速度，然後尋找五十嵐夢咲有可能在的幾個地方。

中也看了手機上太宰治發過來的地址，剩下的只有一個地方……村瀨株式會社舊址？

＊

九月份的夜晚還是帶有一些涼意。

五十嵐夢咲的意識就在這股涼意中越來越模糊，在清醒與睡意之間徘徊的時候，她在恍惚之間聽到了不遠處那扇鐵大門再次被人打開的聲音。

她頓時驚醒，視線迎上了來人。

“我打擾到你休息了嗎？”村瀨好像已經完全整理好了心情，再次回來的時候已經沒有離開時候那會兒的暴躁……盡管夢咲面前的那把椅子，依舊保持著當時被他踹倒的模樣。

“被綁在椅子上睡覺會不舒服的，不如我幫你把繩子松開，你躺下來好好睡一會兒吧。”村瀨笑道，好像在真心地為她打算一樣。

然而五十嵐夢咲卻是絲毫不領情，她面色冷淡地戳破了村瀨刻意想要營造出來的溫馨氣氛，“把繩子解開……然後因為你怕我逃跑，緊接著再被你催眠嗎？”

“如果是這樣的話，那還是算了。我寧願自己被幫著，這樣好歹也是清醒著的。”

“是這樣啊，那我沒有辦法了。”村瀨嘆了一口氣，然後突然上前了一步，“既然學妹你不需要休息了，那我們就趁現在夜色還深，就盡快離開這裏了。”

五十嵐夢咲面上的表情一凜，下意識地想要發動異能力反抗，然而為時已晚。

等到她有這個想法的時候，村瀨的催眠已經來到了，緊接著就是鋪天蓋地的黑暗，和開始逐漸消散的意識。

直到眼前的少女緩慢地閉合上了眼睛，村瀨這才上前把束縛著她的繩子解開。大概是因為已經綁了很久，繩子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一塊塊的紅痕，看上去就很嚴重的樣子。

“這裏也不是什麽安全的地方了。”村瀨直接把人橫抱起來，“雖然不知道你是如何找來那麽多人監視我的，看起來也不像是普通人的模樣。”

“這個地方對於我，對於我們家，都是很重要的地方。如果是有心人的話，也不缺少被找到的可能性。”

“……暫時還是離開這裏好了。”

他抱著人往外走，外面停著被他叫來的計程車。村瀨在走出工廠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，他回頭看向處在黑暗之中的建築，好像有什麽悲傷的記憶混合著小孩子的哭喊聲一同向他湧來。

那是他懦弱的過去。

村瀨閉上眼睛，又再睜開，眼前已經是一片的清明。他最後留給這裏的是一個毫無感情的眼神，以及接近於無聲的呢喃，“再見。”

外面的出租車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，待村瀨抱著昏睡中的五十嵐夢咲上車之後，司機的眼神卻變得有些奇怪起來。

大晚上的，這麽偏僻的地方，一個清醒的男人抱著一個昏迷的女人……也難免司機會想多一點。

正想要旁敲側擊地打聽打聽村瀨的事，司機心裏想著要是事情萬一有個不對勁的話，他就要拿起手機報警了。然而還沒等他把話問出口，只見坐在後座的村瀨卻是一擡首，銳利的雙目通過前面的鏡子看向了司機——

“閉嘴，開車。”

“……是。”司機眼裏的神采消失，隨著村瀨的命令說出口以後，他擰了把鑰匙，打著了發動機。

車子頓時離開了這裏。

與此同時，正在使用重力極速朝著廢棄工廠這邊趕來的中原中也，在飛行的過程中看到了路面上一輛形單影只的計程車。

這個時間段不說這麽偏僻的地方，哪怕是在市區內都是沒什麽車輛的，所以他還特地多看了一眼路上只有這麽一輛的車子，然後……擦肩而過。

沒有什麽時間去多想的中也，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前面即將要到達的工廠上面。太宰給他的地址一共就只有五個，其他四個都被他搜索過了一遍，就只差前面的工廠了。

恐怕五十嵐就在前面那裏。

至於太宰有沒有猜錯了的可能性，中原中也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的懷疑。在他的認知當中，太宰治其人雖然在平時十分的不可靠，可在這種問題卻從來都沒有出錯過。

又飛行了幾分鐘，中原中也終於在自己的視野裏看到了廢棄工廠的影子。

把重力解除，他降落在地上。腳步踏在地面上的一瞬間，長滿了雜草的地面上也隨之裂開了幾條縫隙。

中也掃視了一眼，視線定格在了前面鐵門大敞的廠房上。他走了進去，面前出現的是空蕩蕩的一片，只有兩個倒在地上的椅子。

驀地，他的眼神停在了地面上的繩索上面。

這是……

中也拾起了繩索，眸中劃過銳利的光，有人曾經在這裏！

腦海裏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剛剛在路上看到的那輛計程車，有一根線無聲地把所有的線索串聯了起來。

怒火少年藍色的瞳孔中閃過，他再三控制才讓自己沒在轉眼間把所處的工廠廠房破壞個幹凈。

該死的！

中也的視線透過門口，望向不遠的天空——

他竟然……竟然眼睜睜地看著人跑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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